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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真正的迷药,正是闺房之中燃的那一炉熏香,借着女儿家的脂粉香掩盖,这才没让熊峰察觉出异样。

    见白衣男人准备离开,赵小姐上前一步,有些害怕地问道:

    “大人,澹州城……会没事的,对么?”

    白衣男人闻言,认真地望向她,声音坚定有力:

    “澹州城有你们这样的百姓,一定会平安无事的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,雪白的梨花衬得他眼底如浓墨晕染,暗藏机锋,却不伤人。

    赵小姐心中一动,不禁有些慌乱地低下了眸子,脸颊传来隐隐热意。

    多年之后,她仍能记起那一瞬间的对望。

    后来每逢澹州的梨花开放,她都不禁会想,若早知那是最后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与他说话。

    与他多说两句,便好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熊峰醒来时,只感觉头疼欲裂,如宿醉方醒一般。

    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,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刺目的阳光。

    直到熟悉的房梁、桌椅、屏风,还有那块黑底鎏金的牌匾映入眼帘,熊峰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总兵衙门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一次,他没有如往日那般坐在高高的总兵椅上,而是如犯人一般被反缚双手,跪在堂下。

    坐在他位置上的,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男人,正面容肃穆地俯视着自己。

    熊峰找回了些神志,怒不可遏,想要挣脱绳索,却发现动不了分毫。

    他气得破口大骂:

    “你是什么人,也敢坐在老子的位子上?

    老子是堂堂澹州总兵,朝廷正五品大员,你赶快把老子放了,还能留你个全尸!”

    那白衣男人不急不恼,拿起面前一份文书,念了起来:

    “熊峰,三十六岁,青州人士。景初四年从军……”

    熊峰听了两句,微微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那人念的,乃是他的生平履历,何时从军,何时升迁,又是何时来到澹州担任总兵,事无巨细一一铺陈。

    “既然直到老子是澹州总兵,还不赶快松绑,否则待会老子的人到了,一定活剐了你!”

    “总兵?呵呵……你已经不是了。”

    白衣男人笑着站起身,踱步到熊峰面前,取出一道任命书展开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在下新任澹州总兵文泉,传天子口谕:

    原澹州总兵熊峰,鱼肉百姓,勾结叛党,意图谋逆。

    着革去一切官职,交由文泉处置!”

    第494章 千古文人侠客梦

    熊峰听完,眼眸瞬间瞪圆,冷汗从后背涔涔而下。

    难道自己与镇北王之间的交易……

    朝廷和陛下早就知道,而且一直看在眼里!?

    文泉半蹲在他面前,笑容透出几分狠厉:

    “你以为文武百官皆是愚钝之辈,你的所作所为能瞒天过海?呵,真是可笑至极。

    不过,还得感谢你向镇北王传递的消息,三日后他带兵入城,正好让我们来个瓮中捉鳖,关门打狗。”

    熊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如同死人一般。

    通敌谋逆,这是无可争辩的死罪。

    他突然扯开嗓子,声嘶力竭地大喊:

    “朱笑!李柱!人都死哪去了!??”

    熊峰接连喊了十数个心腹的名字,嘶哑的声音在总兵衙门里反复回荡,却无人应声。

    就在熊峰绝望之际,门外出现了两道身影。

    熊峰面色一喜,看清来人的面容后,神色却变得更加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来人身着正红色的官袍,竟是澹州知府王有涯,和澹州司马吴疆。

    在熊峰的印象里,吴司马虽有些风骨,却奈何知府王有涯是个毫无主见的软蛋,在自己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。

    这些文人,从来没见他们硬气过。

    “别喊了,熊大人,省省力气吧。”

    王有涯负手站在熊峰面前,神色威严,简直与平日熊峰所见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熊峰瞪眼望着他,竟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王有涯冷笑道:

    “这些年来,你明里暗里培植的那些势力,本府和吴司马早就摸透了。

    你真以为我大梁的好儿郎都如你一般,是叛国求荣之辈么?

    告诉你,你提拔的那些将领,有一半都是本府的人,皆忠于陛下和朝廷!

    至于剩下那些么……放心,明日将你押解回京,在路上绝对不会寂寞的。”

    王有涯一挥手,正欲命人将熊峰带下去,打算与文泉和吴司马商量接下来诱敌入城的事宜。

    “王大人且慢!”

    文泉忽然站起身,略一沉吟,望着熊峰道:

    “不必将此人押解回京了。”

    “文将军的意思是?”王有涯想起,陛下的口谕上的确说文泉有权处置熊峰。

    文泉走到熊峰面前,蹲下说道:

    “熊峰,本将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。

    只不过,要向你借一样东西。”

    熊峰听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,慌不迭道:“您说!只要我熊峰有的,您尽管拿去!”

    文泉淡淡一笑,吐出几个字:

    “本将,要借你的项上人头一用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翌日,熊峰的人头被高高地悬于澹州内城的城墙之上,引来澹州所有百姓观看。

    “叛国求荣,不得好死!”

    “死得好,这就是报应!”

    百姓们纷纷将菜叶、鸡蛋朝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砸去。

    自昨日熊峰被擒的那一刻起,知府王有涯便下令封锁澹州城,所有百姓不得进出。

    外界无人知晓熊峰已死,更无人知晓澹州城内已然天翻地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到了熊峰与镇北王约定开城的这一日,文泉彻夜未眠,一直守在城墙之上。

    他仍旧一身白衣,一手扶着腰间佩刀,如同一尊雕塑,静静等待着天际的第一缕曙光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脚步声,文泉回头看去,只见王有涯也登上了城头。

    “街道两侧的弓弩手都已安排妥当,吴司马正在最后检查一遍部署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
    王有涯站在文泉身边,两人一同眺望着天际。

    星垂平野,暮色深沉,危机四伏。

    距离天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。

    王有涯遥望着远方,开口道:

    “镇北王狼子野心,幸好朝廷早有防备,用你替换了熊峰。

    否则澹州这么多粮食,若真的拱手让给镇北王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    文泉沉声道:

    “镇北王筹备多年,尚未正式向朝廷宣战。

    他应是打算联合熊峰,先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澹州作为根据地,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,再正式举旗宣战。

    明日我们的计划若能成功,一举擒住镇北王,便能彻底解了朝廷的心腹大患。”

    王有涯道:“但愿一切顺利吧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一切顺利。”

    两人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
    王有涯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身边的文泉,终于忍不住道:

    “文将军,在下心中始终有一事不明,可否请将军解惑?”

    “王大人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朝廷早就知晓镇北王的狼子野心,为何不早早主动出击?

    偏要等对方先动手,我们后发制人,岂不更容易受制于人?”

    文泉侧目看了他一眼,双眸深邃如夜色。

    “镇北王拥兵自重,早已与朝廷僵持多年,双方都没有必胜的底牌,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先动手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,镇北王囤积粮草,拉拢背后的乌兹势力。而朝廷也在积蓄力量,肃清朝中镇北王的党羽,不断加强西北的防御,以及准备另外的底牌。

    只不过现在看来,镇北王筹备的速度更快一些,所以先动手了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的底牌?”王有涯有些吃惊,“是什么?”

    文泉却轻轻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是朝廷的最高机密,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朝廷尚未准备好?”

    文泉依旧摇头,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王有涯瞄了一眼文泉腰间的佩刀,苦笑着摇头,调侃道:

    “还以为我一介文官,不知道那些事便罢了,原来连你们武将也不清楚。

    不过啊,我还是羡慕你们这些会打仗的,能提枪上战场杀敌,保家卫国,青史留名。

    我们这些读书人,顶多拨弄两下笔杆子,骂骂贪官,抨击一下朝政。若敌军真的打到门前,你们当兵的能杀敌保护百姓,我们却只能躲在桌子底下任人宰割。

    唉,我有时候就想啊,若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去投军,练就一身武艺。

    碰见熊峰那样的人我就一刀一个,哈哈,那得有多快意!”

    文泉笑了笑,“千古文人侠客梦,在下能理解。”

    “不,你不是文人,理解不了。”王有涯摆摆手道。

    文泉忽然转头望着他,认真道: